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奪命金  

 

像奪命金這樣的作品,只有對電影的每個層面都了解極深的人才能做得出來。乾淨俐落,又層層交織,無處不聰明,卻絲毫不露斧鑿痕跡。最讓人佩服的是,導演杜琪峰拍出了人的慾望,拍出了人變成魔的那個瞬間。

 

簡單來說,這是一個「人為財死,鳥為食亡」的故事:高利貸老闆鍾原(盧海鵬飾)遭劫,小混混三腳豹(劉青雲飾)與失意銀行理專泰瑞莎陳(何韻詩飾)陰錯陽差成為獲利者,一場股災的意外翻盤,改變了許許多多人的命運。

 

雖看似簡單,其實卻又錯綜複雜,泰瑞莎陳與另一位師奶客戶鄭小娟(蘇杏璇飾)的各說各話各懷鬼胎,三腳豹與四眼龍的生死交關,警察與妻子(任賢齊與胡杏兒分飾)之間買房子的爭執,都有可看之處。在多年文字工作的訓練之後,我可以非常有自信地說,許多電影的情節我都能在一句話之內說完,但奪命金的情節卻是層層疊疊,環環相扣,每句話背後都還有另一段故事,但導演杜琪峰卻能在一百分鐘內,把所有來龍去脈都交代得清清楚楚,真的必須說,這就是導演的功力。

 

資深演技派男星劉青雲剛剛才以本片獲得金馬獎最佳男主角,他的演出真是好得理所當然,你根本不覺得自己在看戲,彷彿劉青雲不存在,你看到的就是一個貨真價實的香港中年草包癟三,憨直又土氣,衝撞的肢體語言以及刻意設計的眨巴眼小動作,舉手投足都充滿說服力。


但另一位同時也入圍金馬獎最佳女配角的何韻詩,其實更是本片的靈魂人物,相較於劉青雲的外放,何韻詩的演出較為內斂,但也因此更加深刻,無論是因業績墊底而遭主管諷刺時的苦笑,或是電話扣客時處處碰壁的卑微無奈,到最後面對鉅款從天而降的天人交戰,何韻詩都能在角色的限制中,用非常簡單的幾個表情與眼神傳達得清清楚楚,尤其是偷天換日之後的若無其事,更是傳神到位。

 

何韻詩的角色可以在幾乎不用演的狀況下,表現得如此淋漓盡致,其實與編劇及導演的功力有太大的關係。以泰瑞莎陳在停車場發現鍾原遇襲後,突然明白自己可能因此獲得一大筆意外財富之後,從停車場穿越商場回到辦公室的那一段路為例,僅僅只是一個何韻詩的半身中景,之後就是跟著她的背影,亦步亦趨,上手扶梯,推開大門,然後坐定。什麼也沒有多說,何韻詩甚至沒有轉頭,沒有咬牙切齒,可是短短幾十秒之內,杜琪峰便捕捉到了一個人變成魔的過程。


這幾十秒中,我看到了慾望的樣子。


電影的最後,身懷鉅款的泰瑞莎陳與三腳豹,一個吃著冰淇淋,一個抽著雪茄,若無其事在香港鬧區街頭擦身而過,鏡頭慢慢拉遠,刻意搭配的輕快音樂響起,我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瘩疸。侯孝賢曾經說過,他希望自己的電影能夠拍出天意。我覺得奪命金正是一部拍出了人性與天意的電影。如果你想要答案,很抱歉,這裡沒有,但如果你想要看赤裸裸的殘酷與同情,那恭喜你,你選對電影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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